蕭翊的娃娃臉上寫滿了問號。

別看有的道士，證件上實際年齡超過法定結婚年齡好幾歲了, 其實長了一張娃娃臉, 不僅沒結婚, 連對象都沒有一個。

不僅沒對象，連心上人都沒有一個。

蕭翊能說什麽？

蕭翊面無表情吃完了剩下的所有早飯，徑直去收銀臺後頭坐下。

反正他住道觀。

反正他什麽都不知道。

孟曉妮伸手指勾了勾自己臉頰, 隨後短促笑了一聲。

她和鬼鳳是住在一起, 不過他們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。就連電視劇小說中常常有的擦吻事件，在同居了那麽多天也不曾有過一次。

那可是鳳凰哎。

她這樣想著, 轉身前往廚房，去幫孟父孟母的忙去了。

新店初開, 第二天並沒有打折，人數比起第一天稍少一點，但也少不到哪裏去。

中午滿課, 翻桌能翻兩桌，到了晚上翻桌率更高, 有三到四桌左右。

孟曉妮偶爾還會聽到有人開玩笑說著：“我上回看別人微信發我這裏的背景圖, 晚上做夢竟然夢到了。也太稀奇了。”

“我朋友還說她長輩托夢讓她來吃一頓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, 這個借口也太好笑了吧。”

孟曉妮聽著覺得那些鬼未免太可愛, 為了一口吃的, 什麽托夢都能幹得出來。

當然，由於懼怕鬼鳳, 地府火鍋店這一日依舊暫時沒有鬼上門。

到了晚上, 門口的紅色燈籠亮起, 看著整個店面氣氛愈加濃郁。

服務生只有蕭翊和孟曉妮，廚房裏只有孟父孟母。

四個人很忙很忙。

忙到孟曉妮大腦放空，唯有稍喘息的檔口，會想一下現下的鬼鳳正在哪裏，在做什麽，以及想那一張放大版本的臉。

此刻對孟曉妮想法渾然不知的鬼鳳，飛得很高。

他懸浮在空中，俯視著整個豐都。

夜晚的豐都，燈光明亮。

天空的藍色深邃到如墨水傾倒在熒幕上，雲層很厚，遮掩住了星光。人們自下而上，只能看到略圓的月亮半遮掩若隱若現的模樣。

高處的風很大，狂躁得像下一刻要狂奔著去另一個城市趕車。

但這點風對於鬼鳳而言，完全沒有意義。

他以人型的姿態站在空中，垂著眼，神情淡漠。

他在豐都沒有尋到他想要的線索。

十殿閻王中，閻羅王的望鄉臺可以看人間所有的情況。鬼鳳沒有這等東西，親自來到人間，感知著人間的有異樣的地方。

他在豐都感知了一天，毫無所覺。

昨日是鬼門關開的一天，今天鬼該回地府的都回了地府，而滯留在人間的鬼，也自然有一部分一道回歸了地府。

街道上鬼的數量遠比前些日子少。

如此幹凈的情況下，他花了一天時間，就完全將這一片地方看了一個徹底。

這兒太過幹凈，幹凈到讓鬼鳳意想不到。

語言文字是富有力量的。

上古時期，每一個文字的誕生都擁有著無窮無盡來自天地的力量。

豐都重名酆都。

本一個和地府沒有任何瓜葛的地方，因為這個重名緣故，逐漸擁有了鬼都之稱，在地府中漸漸有了名氣，甚至引來了孟婆的投胎。

時至今日，人間與地府連接最為緊密的地方，豐都絕對算其一。

如同京都，成為一國之都城，其名字也是極為重要，決定了一個國家的氣運。

這就是語言文字的力量。

但這兒，沒有鬼鳳想要找的東西。

他在空中，轉了一個方向，隨後人當場消失。

當鬼鳳再度出現時，他已在一片山巒之上。

夏季正是到處綠色的時候。層巒疊嶂的山峰，全部披上了墨綠的外套，在這夜晚時分隨風騷動展示著自己的衣服。

這件衣服上還有各種生物，或嚎叫著，或嘶嘶著，或鼓起身子發出嗡鳴聲。

雜亂無章，此起彼伏。

這一片山中，沒有人類。

“泰山。”

他輕飄飄念出了這麽一個詞。

天地有輪回，這並不是自天地初創時就有的。

後土自昆侖出，化出輪回，建立地府，一步步將地府變成如今的樣子。這其中付出的心血和代價深重，深重到讓天道給後土一份大功德。

後土之前，天地間人族並無輪回一說，人族之前的萬物更無輪回一說。

沒有輪回，為何會有鬼鳳。

鬼鳳閉上眼，感受著整個泰山，從山頂樹尖端，一直感受到地下泥土的最深處。

輪回之前，滿天神佛，終將魂歸泰山。

鬼鳳原本束起的頭發忽然飄散開去。

隨著頭發散開，原地的人型逐漸變化，化為了一只五米左右的鳳凰。

在這高高的空中，沒有人能夠註意到這只鳥。

他身上沒有燃燒不停的紅色火焰，顯露出了原本的身型。

舍去那些刺眼奪目的火焰之後，不管是誰站在鬼鳳面前，都會短暫呆滯一會兒。

傳說中鳳凰頭冠為五彩，身上赤紅色偏多者為鳳，尾羽極長，能帶起火星無數。

可鬼鳳並不是這般。

他頭冠依舊為五彩，身上卻是黑色偏多。不是傳統墨汁那些偏有點灰色的黑，而是顏色深到比這群山的綠外套還要深，比這天空的夜還深。

尾羽依舊極為長，連一丁點的紅色都不曾有了。

這模樣，真的還能被稱為鳳凰的原因，也就是這天地已再無一只鳳凰了吧。

鬼鳳暗紅色的雙眸垂下，掃了眼自己漆黑的尾羽，淡然揮動了一下自己的那雙豐滿的翅膀。

肉眼凡胎根本無法看到的點點黑色，落入到了泰山之上。

鬼鳳緩慢在這一片山飛舞著，將這點黑色灑滿了他所有經過的地方。

他的耐心隨著下方泰山毫無變化而一點點告罄。

就在他考慮著重回豐都，回到孟曉妮那兒時，一縷微風從下方打著旋兒吹上來。這縷微風太過弱小，若非帶著一股濃重的草木香氣，鬼鳳絕對不會在意。

隨著一縷微風吹上後，無數縷風襲來，緊接著，底下的泰山仿佛玄武覆蘇，以超高頻的音波和風洶湧攻向了上方的鬼鳳。

鬼鳳陡然拉高了自己飛的高度。

他眼內帶著淡淡的輕蔑。

現在的人間界，所有的存在都被瘋狂削弱了。即便是當年眾魂歸處的泰山，到現下也就那麽一點能耐，全無意識可言。

下方的攻勢被鬼鳳一眼看透。

鬼鳳在空中旋轉半圈，徑直墜落。

一只並未燃燒的鳳凰，徑直墜落到了泰山之上。

每隔一段距離，他僅憑借著自己的身軀，轟開了一層又一層的屏障。

劇烈的響聲，只距現在了山上，一點都不曾有傳遞下去。

從外看無聲無息，從內看，巨響已形成音波，扭曲了空氣。

直到鳳凰頭冠差一厘米碰觸到泥土。鬼鳳才停止了自己的下落，輕飄揮著翅膀，調轉了自己的方向。

他重變成了人型，正式落到地上。

破開所有屏障的泰山，毫無防備將內核展露出來。

鬼鳳的面前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宮殿，比地府的十殿閻王府規格大十倍以上。

宮殿所有的燈全部點燃著，然而裏頭沒有任何的聲音。

安靜到窒息。

鬼鳳沈默凝望著這一座宮殿，沒有絲毫猶豫，朝內踏去。

人間界豐都。

孟曉妮忽然有所感應，朝著一個方向轉了腦袋，呆了呆。

“小老板，給加個湯。”

孟曉妮立刻回神，朝著客人笑了一下，隨後去取加湯的壺。

地府裏，第五殿。

閻羅王沒有在做任何工作，沒有什麽表情看著面前放大的熒屏。

屏幕中最大的窗口放著人間的場景，放著鬼鳳邁步前往宮殿。就在鬼鳳踏入泰山宮殿的那一刻，整個窗口瞬間黑了。

閻羅王對著一個黑色的窗口，一動沒有動。

他眼內翻滾著各種想法，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，什麽都沒做。片刻之後，他靜默著將面前的窗口切換了場景。場景裏是一所學校。

天已晚了。

學校裏有一個班級正在上晚自習。

十來歲的學生都正在自己的位置上，安靜埋頭做著習題。

忽然，一陣鈴聲響起。

每一排第一個學生立刻停筆，站起了身子。

其中一個學生開口：“停筆收卷。”

底下哀嚎聲一片。

八月的日子，應該是放暑假了，這群孩子現下卻並沒有這麽好運。

“競賽好苦。”一個女生等收完了卷子，趴在桌上小小埋怨著。

她的同桌小聲說著：“哪裏有不苦的。你回回比我分數高，還說這種欠打的話。”

女生吐了吐舌頭。

教室門口，有一個老師穿著一身休閑西裝，頭發盤起，雙手握在走廊的欄桿上，往外頭望著。

她看向的方向正巧便是泰山所在的方向。

如此遙遠的距離，其實以凡人的肉眼，什麽都看不見。

閻羅王看著畫面裏的人，任由鏡頭漸漸對準了那老師的正臉。

五官精致、小巧，一雙丹鳳眼，狹長又漂亮。

視線對上。

不，應該說單方面的視線對上。

閻羅上看到的是這位老師，看到的是這雙眼。而這位老師能夠看到的，只是單純的學校外風光。

“秦老師，卷子收好了。”

這位老師立刻轉了身子，朝著學生笑了一下，踩著自己的小皮鞋往班級裏走：“休息十分鐘，自習半小時。然後我把卷子發下來，你們回去看。”

四十分鐘，足夠她批完所有人的成績並且登記入電腦。

學生應了聲。

教室裏的學生們聽到這麽快出成績，又是一陣哀嚎。

閻羅王看著人去忙碌，再度切換了場景。

這回的場景，則是人間的地府火鍋店。

地府火鍋店極為熱鬧，孟曉妮忙得一頭汗，臉上卻還是笑得高興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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